【盾冬】Remember?(一发完/HE/初恋五十次AU)

  • 初恋五十次AU,大概就是每天都会失去前一天的记忆

  • 第三人视角第一人称叙述

  • 涉及血清失效,社会恐同话题


  • 但是大写的HE

  • 1w4一发完


BGM:Remember me

私心选了最喜欢的一首歌,每次听到都会泪目的那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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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member? 


 

0

 

如果你问我美国队长是什么样的人,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

 

他一直是创造奇迹的那个人。

 

1

 

直到他们离开了很久,还是总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因为他们的存在是传说,顺便把背景板里的一个普通人拉进了一段故事里。可我知道,他们一直都是普通人,只是普通人。

 

我小学毕业那年夏天搬到了布鲁克林,一栋老旧却可爱的小房子,门前有片小花园,而我的邻居恰巧是美国队长。

 

这听起来或许是个幸运儿的发言。但即便它曾经听起来是,未来也会是,可在当时,这是个厄运的开始。我出生之前发生的某件事情,让一个过时英雄的名字成为一场瘟疫。很长一段时间内,没人愿意带着善意提起那个名字。

 

他们说美国队长背叛了人类和政府,说他背德,说他是肮脏的同性恋者。

 

我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其实没有人能够认出一个长着皱纹的、头发都微微花白的老年男人是画报上穿着紧身衣的英俊强壮金发美男。

 

“但人的恶意比狗鼻子还灵”,母亲是这么说的。有些人往他们的花园里倒腐烂的蔬菜垃圾、泼红色的油漆、在半夜用气枪子弹打破他家的窗户玻璃。这毫无疑问地也会波及到我们家,包括但不限于我们家的花园。于是我便知道了这件事,我的邻居是那位“美国队长”。

 

我上初中的时候,曾经因为这件事受到过同学的排挤甚至是霸凌。没有人想跟我玩,女孩儿们跟我说一句话都会被说成是“同性恋”。他们可以任意涂鸦我的桌椅和本子,画那愚蠢的五角星和一些脏话,看着我看见这些泪汪汪的样子开始大笑。而我不能选择反抗。

 

他们常常在我走进教学楼的时候边围在旁边,一边尖声喊着,“看啊,美国队长女孩儿!”然后笑得像一窝鸡。这个词本身没有什么贬义,却在他们尖酸刻薄的嘲笑声里刺耳得要命,恶毒过世间任何一句脏话。

 

我想我讨厌美国队长。是他让我的生活充满这些恶意。如果没有他,我的生活该跟普通的12岁女孩一样,跟着朋友一起上课,下了课去逛街吃饭跳舞。我会是普通却快乐的12岁女孩。

 

而我的母亲却丝毫不关心我的这些痛苦,她甚至和隔壁的那位美国队长走得更近了。她在平时会帮助他清理糟糕的庭院,修补被打破的窗户或是屋顶,在圣诞节送水果派给他们。有什么比你的妈妈和你的仇人亲近更糟糕的呢?你会感到遭遇全世界的背叛。

 

“你为什么要管他们?”我那天顶着一头的蓝墨水回家的时候,她刚刚从隔壁的院子回来。她甚至友善地和那个站在小屋门口的男人挥了挥手,看到我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说快去洗澡。我从未感觉到这么大的委屈,我冲她大声喊着。

 

“他们是我们的邻居。”她没有什么反应,把手上的污渍在水池里洗了洗,“帮助别人不需要什么理由,Mary.”

 

“可你知不知道,因为我们的好邻居,你的女儿在学校都遇到了什么?”我朝她哭喊道,我感觉脸上凝结的蓝墨水,此时正狼狈地顺着我的眼泪划开,我该多难看。

 

“Mary,你不应该把错误归在无罪的人身上。”她只是把多余的水珠往围裙上揩了揩,又转过身去冰箱拿菜,仿佛完全不在意我的哭闹,“那些施暴者,他们才是罪人。你现在这样说,你只会成为他们的帮凶。”

 

“可他们是同性恋!”我朝她尖叫着。被揭露了最懦弱的地方,我想我开始口不择言了。

 

“同性恋也不会到别人家草坪上去做爱。”她依旧安静地洗着蔬菜,但我想她是有些生气了,“而恐同的人却会去别人家草坪上泼油漆。”

 

“你根本不了解我的感受!”我无法反驳她,我想。可我的大脑被委屈和愤怒地洪水冲散了,“你什么都没经历,却在这里朝我指手画脚!”

 

她手上洗菜的动作顿了一下,紧接着搁下了菜。她沉默着背对着我,半天没有说话。我在这样的沉默中有些不安,对自己刚刚的发泄感到亏心,而她转过了身,半蹲了下来,抱住了我。

 

“我了解,Mariana。”她轻轻抚摸着我被蓝墨水弄得结成一团的头发,“说真话很难,不是吗?因为错误的人总是暴躁的,他们无法从道理上说服别人,却要靠大声盖掉一切真话,靠恐吓阻止别人开口,好像所有人就会同意他们了。”

 

“但是你要学会做对的事情,Mary。如果你做的事情是对的,你不会害怕任何东西。”

 

2

 

那天之后我仿佛受到了什么勇士灵魂的附身,我开始反击。我把被涂鸦的桌椅砸到恶作剧者的面前,一脚踢在跑到我面前嘲笑我的男孩的蛋蛋上,在有人往我身上泼墨水的时候,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按在地上。我的老师因为这些事找过很多次我的母亲,而她却总是告诉她,我做得是对的。

 

那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学会了勇敢,以暴制暴从来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却是最快的。大概反击了一周之后,再也没人敢招惹我。他们都离我远远的,背地里叫我“疯子”,而我开始习惯、甚至享受这种荣耀的孤独,这是我斗争的战利品。

 

但我从那以后依旧不想接近美国队长。我想那是一个结,属于我心里的,我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愧疚。

 

我私下查过他的事情。他曾经是个英雄,终结二战的功臣,保护人类和地球,击退外星人。然而这些都不足以抵过他私自破坏血清离开神盾局,还宣布和他曾经的挚友是一对同性恋人,更让人们记忆深刻。

 

报道说他和挚友BuckyBarnes参与了一场解救被恐怖分子绑架的人质的任务。当任务结束,他在背着一个老人离开的时候,一个没有死透的恐怖分子用δ射线枪向他进行了射击,而Bucky Barnes替他挡了这枪。他们都没有死。但是Bucky Barnes的血清因为射线辐射失效,开始迅速衰老。在那之后他多次提出离开神盾局不成,最后自行毁坏了身体内的血清,因此被带上了军事法庭。

 

“我爱他。我已经失去了他太多次,而这一次我必须一直陪着他。我希望他每一天都会是快乐的。”

 

我看过那场庭审的新闻报道。那时候的他,血清才刚开始失效,脸上又些许皱纹,却还看得出风华正茂的样子。他就站在那里,面对那么多镜头和观众,平静而坚定地说出这句话,而整个法庭却像爆炸了一般。

 

考虑到他的种种贡献,最后他只被判监禁一年,而舆论却是终生的刑罚。他被恐同组织威胁,被很多人唾弃。在最初几年,他不能以真面目上街出门,所有生活都要靠他的其他朋友帮助。

 

我常常能在我自己卧室的窗口看见他。我的卧室在二楼的侧面,正好能看见他家的整个花园。天气好的时候,他会牵着一个和他一样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在草地上散步,或者在躺椅上晒太阳。他们经常在花园里拍照,用一个三脚架支着老旧的相机,定好时后,年老的美国队长活像个小伙子似的跑到Bucky Barnes旁边,露出天真到对他的年纪来说有些滑稽的笑容。

 

他偶尔也会自己一个人整理花园里的花,它们总是被人破坏而没法开花。而那个人总是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他们之间的生活大多数时候似乎很平静,和普通的纽约老人一样。

 

可我总是忍不住想,那是忍受了多少恶毒后换来的。在如此糟糕的世界里,平静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连我都被那样对待,我不敢去想他们到底经历过些什么。

 

美国队长是个很温和而亲切的人。他总是会看到我和妈妈的时候,隔着花园的灌木和矮篱笆向我们打招呼。正因为如此我从来不敢在他在花园的时候出门,除非迫不得已也飞快地跑出去,装作没看见他。

 

我不敢接触到那双温柔的蓝眼睛,它们让我觉得自己曾经是那么肮脏,和那些施暴者一样。

 

我对自己曾经存在过的意识感到愧疚。

 

3

 

初中毕业的暑假,我很无所事事。因为很多原因,我不愿意和别人打交道,所以也不想去打工,更没有人叫我出去玩。我每天呆在家里,把图书馆借来的大堆的书一本本翻完,然后再新的一周把它们还回去。

 

“Mary,下来吃早饭。”妈妈在楼下喊着。

 

我搓了搓眼角,看书到凌晨让我现在眼睛很疼。我并不想熬夜,但是隔壁房子的灯直到2点才关,那黄色的灯光透过窗帘穿过来,我根本睡不着。我拉开窗帘,太阳光照进来,而隔壁的草坪上,美国队长和他的爱人已经开始散步了。

 

我刚刚坐在餐桌旁边,刚叼起一片面包,房子外面就传来一声自行车急刹的声音。是送我们街区报纸的男孩,他总是喜欢骑得飞快再急刹车。

 

“去拿下报纸,Mary.”妈妈在炉边煎着培根,“今天肯定会登选举的结果,我还跟White太太打了赌。”

 

我看了眼窗外,隔壁的草地上,美国队长正在捣弄一个摄像机,而Bucky Barnes坐在他面前的长凳上,安静地看着他。

 

“等下再去吧,妈妈。等我吃完早饭。”我吃着面包,含糊地说着。我不想跟他打招呼。

 

“可我现在就想看。”妈妈说道,“快去吧,Mary,看在我给你煎你最喜欢的培根的份上。”

 

“能不能让你的女儿好好吃个早饭。”我感觉很烦躁,语气不由得重了些。

 

妈妈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随后她很自然地看到了我背后的窗户。

 

“Mary,”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认真地说道,“你必须去。不是为了报纸的事,你哪怕不用替我拿报纸,就出门去跟Rogers先生打个招呼。”

 

“噢!您为什么总是要这样逼我!”我有些抓狂地把面包丢在盘子里,而她依然平静地看着我,“Rogers先生很喜欢你,Mary。他说你是个好孩子。”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我想到我曾经对母亲说的话,想起自己曾经在夜里被白日的委屈折磨到无法入睡,转而对他的咒骂。那些是我没法逃脱的东西,一个名为愧疚的牢笼。

 

“Mary,你应该走出这一切。别人给你的恶意,还有你自己给自己的。”妈妈这样对我说。

 

我烦躁地扯下领子上的餐巾,走了出门。

 

4

 

我出门拿报纸的时候,美国队长还在背对着我,弯着腰捣鼓那个三脚架。我注意到了Bucky Barnes先生正在看我,他的眼睛带着一丝迷茫的空白,让我觉得很怪。我从门口的邮箱里拿了报纸出来,正准备飞快走进家门。就差一步的时候,功亏一篑——他直起身来了,并且还看见了我。

 

“嘿,Mary.”他喊了我的名字,我不得不停住了脚步,“早上好啊。”

 

“早上好,Rogers先生。”我转过身,对他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他的蓝眼睛还是那么亲切又温和,让我不知道如何应对。

 

“能请你帮我个忙吗?”他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的三脚架好像坏了……”

 

“很抱歉,先生。”我垂下眼睛,不太敢看他,“我不会修理三脚架。”

 

“不是的。”他摆了摆手,“我想请你给我和Bucky拍张照片。”

 

这个请求太容易了,我看起来又很闲,我没理由拒绝。我很尴尬地推开我家的院门,走进了隔壁的花园。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这里,我们都搬来3年了。

 

“给你,”他将那台古老又沉重的相机递了过来,他的皮肤表面已经很粗糙,却带着太阳的温度,“按这里就可以了。”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坐到了BuckyBarnes先生旁边。他笑得很灿烂,Bucky Barnes先生却似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似的,表情有些平静到呆滞。

 

“Chee——se!”我喊道,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尴尬而僵硬。Rogers先生搂着Bucky Barnes的肩膀,笑得嘴角弯弯,可Bucky Barnes先生的表情却依旧冷漠得仿佛不是在和自己的爱人拍照,而像和一个陌生人。

 

连续照了两张之后,我搁下了相机,Rogers先生走了过来,接过相机看了看。

 

“您觉得可以吗?”我问道。

 

“非常好,你是个好摄影师。”他笑了笑,“谢谢。”

 

“可是,Barnes先生没有笑。”我有些为难地说道,不敢看他,便一直低着头看草地。这句话开完头我又觉得自己多事,但必须说完,“您需要我再帮您拍一张吗?”

 

“噢,不用,谢谢你。”他摇了摇头,“毕竟对他来说我像个陌生人一样,他已经忘了我。”

 

我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着他。他好像看出来我的疑惑,那双蓝眼睛里面很平静,仿佛习惯了别人这样的反应。他朝我笑了笑,

 

“这个故事很长……你愿意下午来我家喝茶吗,两点?我是说你有兴趣的话,就当我答谢你帮我们拍照。”

 

我当时没有想起任何拒绝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下午见,Mary。”他在我进家门前又朝我招了招手。

 

5

 

我在下午两点准时站在了美国队长的家门口。我考虑过要带花或者什么东西,但是这些想法都在妈妈看着我换衣服时探寻的目光里打消了。

 

“你要去约会吗,Mary?”她问。

 

“没有妈妈,我只是去借书。”我对她撒了个善意的小谎言。

 

我站在门口的时候,还没敲门,门就已经打开了。是Rogers先生开的门,他看见我,笑得很开心,“Mary,”他笑道,“我就知道你回来的。谢谢。”

 

“这没什么可谢的,Rogers先生。”我摇摇头,“是您招待我,我该谢谢您。”

 

“很久没有年轻人来玩了,”他笑着,朝客厅里走,“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我或许会感觉自己年轻些。”

 

我看见他金色的头发白了大半,身材有些瘦,但脊背还挺得笔直。他说话总是那么妥当,让人没法拒绝。

 

Bucky Barnes先生正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上是搞笑节目,而他看上去没有一点笑的意思。而当我走进客厅的时候,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这栋房子是由照片糊成的,我有一瞬间有这种错觉。从天花板下半米的位置,到墙角上面,能看见的墙面上全部贴满了照片。它们有彩色的、有黑白的,花花绿绿,像块穷人边角料缝的拼布。仔细看的话,上面全是Steve Rogers和他的爱人——Bucky Barnes的照片。

 

Bucky Barnes穿着军装的那张照片泛黄得快看不出颜色,那时的美国队长还不是美国队长,瘦得像个营养不良的小男孩儿;有张清晰的彩色照片,Bucky Barnes先生穿着一件红色裙子似的衣服,一只胳膊里还窝着一只睡着的小羊羔,他低着头看着那只羊羔,而Steve在他旁边笑着看着他;有张照片他们穿着两身作战服,表情肃穆地在一间看起来很高科技的房子里,Steve正在抬着头跟一些人说什么;还有他们坐在这个花园里的照片,穿着棉袄,满脸皱纹,院子里的草地上铺满了雪,或许是前年冬天,那年纽约的雪很大……

 

这里的照片太多,多到像一场时光、一条生命被切割成碎片,而这些碎片被七零八落地拼成了一个世界。我站在里面,第一次感受到时间的压迫感,那里面藏了太多故事,而我被压得喘不过气。

 

“Bucky,这是隔壁家的小姑娘,Mary.”Steve拍了拍Bucky的肩膀。

 

“你好,Mary。”他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像个机器人,我有这样可怕的想法,“很高兴见到你。”

 

“下午好,Barnes先生。”我从那段被这整墙的照片震撼的失神里回过魂来,朝他点了点头。Steve在旁边飞快地捡起了沙发上的几件脏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我说,“抱歉,我们平时来打扫的家政阿姨这周一被自行车撞了,她小腿骨折了,要休息一段时间。我有些忙不赢……”他边说着,又便从沙发靠背上抄起一件夹克,“你先坐一下,我去把这些丢进洗衣机。”

 

我看了他手上五彩斑斓的一堆衣服,还是没忍住拦住了他,“Steve,”我指着他手里的那件黑色夹克,“虽然你可能知道,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这件……还有这个,深蓝色的T恤,不能跟那堆白衬衫一起洗。”

 

Steve明显愣了一下,而坐在他旁边沙发上的Bucky Barnes先生好奇地往这边看过来,竟然笑了一下。“我真的不清楚……”他有些苦恼地说道,耳根好像还有点红,是我见过最不像老人的老人了,“我挺久没处理这些事情了。”

 

“或许……我可以帮你?”我试探地问道,“你去泡茶?”

 

他露出了松了口气的微笑,看着我,“那就麻烦你了。洗衣机在二楼的浴室,走廊最西边那间。”

 

我抱着那一大堆衣服走进浴室,费劲地分门别类放好,将第一堆塞进了洗衣机。等我走出浴室的时候,才发现二楼的走廊上也全是他们的照片,像一堆时间的残章乱七八糟地挂在各种地方。从一开始的震惊走出来,我已经不感到诧异了,只是好奇。

 

等我走到楼下的时候,茶已经泡好了,用白瓷的茶杯装着。Bucky Barnes先生另外抱着一个大马克杯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杯子上面印着只猫,里面是冒着香味的热可可,一切都和他看起来冷淡的形象不怎么搭。

 

“他不喜欢喝茶。”Steve给我解释道,递给我一个茶杯,“噢,你如果也想喝热可可,我可以给你泡。”

 

“不用了,我很喜欢茶。”我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而且喝热可可会长胖。”

 

Bucky Barnes先生听到这话的瞬间,看向了我。被那样一双灰蓝色大眼睛盯着的感觉很难以言说,他脸上有皱纹,表情很冷淡,眼睛却亮得像个孩子。他看了看我,又看向Steve,“你跟我说这个不会长胖的,Steve。”这是我今天听见他说的第二句话。

 

“噢,我说的是你适量喝不长胖的,”Steve有些心虚地不敢看Barnes先生的眼睛,看着电视。

 

Barnes先生皱起了眉,看了他半晌,说道,“你骗我。”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像个孩子。

 

“我没有,我从不骗你,你知道的Bucky。”Steve回道。

 

“我不知道。”他转过头去,不再看着Steve,看起来有些气鼓鼓地看着电视。

 

Steve无奈地也继续看电视。我作为这场突如其来的争吵——或许都算不上争吵的始作俑者,有些尴尬地坐在原地。

 

Steve仿佛意识到了我的尴尬,他转过头来,和我搭话,“想看看你早上拍的照片吗?”他说,“我中午洗出来了,贴在卧室了。这里……没地方贴。”

 

我点了点头,感谢他把我从这个僵硬的气氛里解救出来。我跟着他走上了二楼,走进了一间很大的卧室,里面有两张床。这里照片的密度没有那么密集,墙上有些稀疏地挂着些许照片,全是彩色的。

 

“这里挂的都是今年拍的照片。”他走到靠近窗边的墙前面,指着一张照片给我看,“你看,这是你今天拍的那张。”

 

我凑过去一瞧,果然。太阳光线特别好,照得草绿莹莹的,Steve笑得一脸灿烂跟花儿似的,而Barnes先生则没什么表情,嘴唇还微微翘起,有点闹小脾气的样子。

 

“他也不总这样的。”Steve笑了笑,眼神却一直在照片上流动,“他昨晚做噩梦了,今早我给他解释的时候很抗拒。不过中午就好了。”

 

我皱起了眉,我不是很懂他的意思。Barnes先生即使是失忆或者……老年痴呆,那也应该认识天天照顾自己的人才对。

 

“满屋子的照片吓到你了吧?”Steve回过头来,有些歉意地对我说,“我也没有什么合适的时机提前告诉你,而且实话说,我以为你今天下午不会来的……”

 

“我没事。”我摇了摇头,“没有吓到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这些照片都很漂亮。”像生命的碎片,我没有这样告诉他。

 

“我之所以要挂这么多照片,几乎几天就要拍一次照片是有原因的。”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墙上的相片。

 

“Bucky他在之前的意外里,受了很严重的伤,不止是血清。他的记忆本身就受到很多次折磨,那次的意外让他得了一种怪病。医生把它叫做短期记忆丧失症,不,甚至比那个还严重。”

 

“简单来说就是,他不仅忘了大多数以前的事情。现在每一天度过的事情,他第二天醒来都会忘记。”

 

“所以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人生。”

 

 

6

 

我坐在楼下的沙发上,Steve去修理花园的栅栏了,我和Barnes先生一起沉默地看电视,看了很久,天色都有些暗。我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节目上,我一直在思考Steve刚刚的话。

 

这也太像电影了,骗人的吧。我当时心里的第一个想法,但与此同时我就意识到了,对于两个本来就曾经活在电影里的传奇来说,这件事情一点也不超现实。我很快接受了这些事实,但同时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滋味在我心头上酸溜溜地打转。

 

我突然就理解了很多以前的疑惑。只是好友,或者说爱人会开始变老,但明明还很健康,为什么他那么坚持要离开神盾局,天天守在他旁边,又为什么要让自己的血清失效。

 

每天早晨都要接受自己的爱人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忘记了他们之间共同分享的所有时间——墙上这厚重又温暖的一切,Steve会是什么心情?

 

我悄悄用余光看着Barnes先生。他和Steve一样,头发有些花白,脸上还有些皱纹,看起来大概六十岁的样子,当然,用年龄来衡量他们是很愚蠢的事情。他的脸上还依稀看得出年轻的时候那英俊的模样,一双眼睛亮得惊人。Barnes先生对别人的目光似乎有天生的敏感,我看了他没多久,他就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脸上粘东西了吗?”他奇怪地问我。

 

我想我明白他莫名的孩子气是哪里来的了。一个失去了几乎全部记忆的男人,他的每一天都在面对着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像是新出生的婴儿一般。他的很多行动和语言全凭的是潜意识。

 

我摇了摇头,“你和照片上没什么差别。”我说。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因为那本来就是我啊。”

 

“我是说你年轻的时候的照片。”我更正道,“依然……很帅。”

 

他笑了一下,“你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儿。”他补充道,“你可能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了。”

 

因为我是你今天见过唯一的女孩儿,在你的印象里,就是你见过唯一的女孩儿。我悄悄地补充道,但还是朝他笑了笑,“谢谢。”

 

Steve从院子里走了进来。他看见我和Bucky 在聊天,有些惊讶,“聊什么呢?看起来很开心。”

 

Bucky笑了笑没说话。他没再看电视,而是指着沙发墙边的一张照片,“Steve,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Steve凑了过去,手自然地搭在他肩上。我远远看过去,背景是布鲁克林大桥,两个人站在河岸边,手上还举着一个什么纸包的东西。

 

“那是我们之前在神盾局的时候,周末放假拍的。”Steve扶着Bucky的肩膀,声音温和地说道,“你说想回以前的家看看,我们回去的时候发现房子早没了。你很失望,我们就去了河边,结果找到了以前老吃的一家苹果派的店,是我们小时候那家店主的孙子开的。你还记得吗?”

 

“苹果派?”Bucky的重点显然落到了后面。

 

“是的,我们小时候都很喜欢那家的苹果派,一有零花钱就会跑去,两个人分一块。”他低着头,看着Bucky的神色,声音温和而平静地叙述着。

 

“我想去。”他突然说道。

 

Steve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很晚了,我们明天再去好吗?让Mary带我们一起去。”

 

Barnes先生回过头来看着我,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我点了点头,“我们明天一起去吧,我也想尝尝这个苹果派。”

 

“那我们约定好了,”Steve笑了笑,又看向Bucky,“明天一起去看布鲁克林大桥,吃苹果派。”

 

Barnes先生看起来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的眼睛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眼泪撑得酸涩。

 

他明明知道,他明天不会再记得这个约定。

 

7

 

我第二天吃过午饭,还是如约敲了Steve家的房门。母亲知道我昨天去了哪里,她没说什么。当我跟她说明天要跟Steve和Bucky去布鲁克林大桥的时候,只是递给了我一个盒子。

 

“里面有些点心,坐在河边吃会很开心的。”她说。

 

我没有告诉她我们要去吃苹果派,而是接下了这个盒子。我站在Steve家门口的时候,却听见里面有很大的说话声,还有些叮叮哐哐像是什么砸倒的声音。我迟疑了半天,还是敲了敲门,我有些担心。过了一阵,门打开了。Steve的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有些疲惫,他看见我,有些沮丧地说道,“很抱歉,Mary……今天可能不能去布鲁克林大桥了,Bucky他……他不是很舒服。”

 

“没事的,Steve,我知道。我只是来问问你是否需要帮助。”我想尽力安慰这个筋疲力尽的男人,我大概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没事,我可以处理好的。Bucky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偶尔是会这样……”他正说到半中间,Barnes先生从后面走了过来,我看见他只穿着格子睡衣,有些灰的头发很乱,表情看起来紧张又愤怒,“谁他妈是Bucky?”他说着,“我说了,我不认识你。”

 

“我晚些联系你好吗,Mary?”他抱歉地看了我一眼,匆匆关上了门。我向他不想让我看见Barnes先生那个样子,Steve可能担心我会怕他。

 

我听见房间里又传出些大声说话的声音,我匆匆离开了Steve的家,跑回了家。我知道我应该是哭了。我跑进门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缝衣服的妈妈吃了一惊,“Mary?”她看着我有些红的眼睛,“你怎么了?”

 

我快步跑了过去,扑进了她怀里。我感觉到自己热乎乎的眼泪从眼角渗出来的时候就直接被她的衣服吸干,她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初中之后就很少这样了。“怎么了,宝贝?”她轻声问道。

 

“这太残忍了。”我埋在她衣服里,闷闷地说道,“为什么上帝要对好人那么残忍。”

 

她像是知道了些什么,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这或许是很悲伤,但是都是一时的。他总会给好人好的结局的,我的孩子。”

 

“这就是真正的人生,Mary,但是你要相信,一切总会有好的结局的,只要他们值得。”

 

8

 

晚饭后,Steve来敲了我家的门。他头发梳得很整齐,穿了一身正装,虽然没打领带。妈妈给他开的门,我当时正坐在沙发上跟妈妈学艰难的编织。

 

“Mary现在有空吗?”他的嗓音很温柔,但是有些沙哑,我能听得出里面的疲惫,“我想请她和我去喝杯咖啡,就在隔壁街区的罗兰。”

 

“当然。”妈妈回头来喊我,“Mary,去换衣服。Rogers先生邀请你去喝咖啡。”

 

我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爬起来,跑去楼上,换了件看起来像样的裙子再下来。Steve在门口,看见我的时候还微笑着夸了我一句,“你穿裙子很漂亮。”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道了谢。

 

我们打了一个的士去隔壁街区的咖啡店。这里环境很安静,很多人在里面低语着聊天,细细密密的声音跟昏暗的灯光织成网,拦住了所有秘密,让它们都随着烦恼留在这里。

 

我们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到我们。Steve点了杯咖啡,给我点了个冰淇淋。等餐点都上来了,他才缓缓地开口道,“今天真的很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场景。Bucky他……不经常这样的,但是因为这种病,他一直间歇式会很焦虑,或者说他平时一直活在一种压抑的焦虑里,一定时候就会爆发。”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的心却感觉有些钝痛,不知道该为了他们俩谁,是一直活在恐怖的陌生中的Bucky ,还是要面对爱人陌生眼神的Steve。

 

“我希望今天这件事能够,怎么说……”他有些犹豫,“不要太害怕,他真的没有恶意,当然更不是神经病之类的。我当然不是在强迫你以后继续来陪伴我们,但是Bucky其实挺喜欢你的,他一直喜欢孩子……抱歉,我有点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微微皱起了眉,“我今天有些累。”

 

“他一个人在家没事吗?”我问道。

 

“他也折腾累了,早早就睡了。”我本以为Steve谈起Bucky 的时候会有些难为的表情,但是他看起来似乎根本没把Bucky当一个麻烦,脸上反而带了些笑意,“他今天上窜下跳的,还把客厅的照片全扯了下来。我等过几天闲下来,再挂回去。”

 

“Steve,我想你误会我了。”我对他说道,认真地看着那双蓝眼睛,我第一次拥有这样的勇气,“我没有感到害怕,我认为Barnes先生那样很正常。每天面对完全陌生的世界,他真的很辛苦。”我顿了一下,补充道,“你也是。我希望你们俩能够过得快乐。”

 

Steve像是没料到我会说这样的话,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先是睁大了些看着我,然后带着些感激,他有些语无伦次,“谢谢你……Mary,真的很谢谢你。我听你妈妈说过一些你遇到的麻烦,我知道,你一直不想接近我。很抱歉,我总是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请你别这么说。”我急忙说道,“这些都是他们找个人欺负的借口罢了,和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很抱歉之前一直躲着你。”

 

Steve微笑着看着我,“那这算扯平了?”我点了点头。

 

他像是如释重负般,靠着椅子叹了口气。“很不好意思今晚要让你听一个老人的絮叨了。”他喝了口咖啡,嗓音变得润了一些,“我很久没有跟别人说过那些事了。我认识的人,我喜欢的明星,我的朋友……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那才是正常的。我活在不属于我的时代。”

 

“我很开心能听到美国队长讲故事。”我眨了眨眼,“我以后可能可以靠写这个书挣钱呢。”

 

他看着我,笑了出声。“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儿,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他笑道。

 

“我知道。”我也笑了起来。

 

他开始讲起了他的故事。他们青梅竹马,他们在战场上互相扶持,他们分离、重逢、又分离,他们在绝望中与绝望战斗,他们……变成了老人。

 

我第一次听别人的故事,却哭得控制不住眼泪。他中途把他的手帕递给我,而听完的时候那手帕已经湿透了。我听着一个传奇讲传奇故事,我却只看到了两个普通人。

 

他们相爱,他们互相支撑,他们明知道命运不可战胜,却总是一遍遍向它宣战。他们有受伤的时候,有绝望的瞬间,好在他们的故事最后,总是有彼此的。

 

可是现在呢?他们现在还拥有彼此吗?

 

“你后悔过吗,在军事法庭上公布你们的关系?”咖啡店要打烊了,走出去的时候,我问他,“你明明知道这个社会那么多恶毒,明明知道……会有人辱骂你们。”

 

“我只是希望,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有一天早上,我不再能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当Bucky问他们照片上这个人是谁,还有很多人,很多善良的人。他们可以告诉他,这个人很爱你,非常爱你。他希望你能快乐。”

 

“哪怕有那么多人骂你们是个错误?”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到喘不过气,接着他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

 

“嘿,孩子。美国队长从来不为了别人夸奖他而行动。”

 

“他只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9

 

我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给美国队长当家政,在他家的家政阿姨回来之前。

 

我每天都要到中午才去他家,这是他要求的。Steve需要一个早上的时间,和Bucky 沟通,让他慢慢接受自己失忆了,而这个人是自己最亲密的人这个事实。

 

Steve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的爱意,但他从来不对Bucky说他们是情人。他们有时候会花一整个下午,对着些照片一张张解释那些故事,然后轻声地问一句“Remember?”,再得到毫不意外的答案。他们重复这项活动直到Bucky感到厌烦,要求去看会儿电视。

 

“医生说,试着让他去回忆一些过去的故事,这可能会有助于他的恢复。”他这样向我解释,而这个可能性他一尝试就是十几年,一直没有奏效过。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成为英雄,因为他从来不懂得什么时候该放弃。

 

Steve家其实没什么家务要做,他不让我来做饭,只让我洗晒衣服,打扫屋子之类的。我做完了事情,大多数时间都在跟Bucky一起呆着。我们会一起在花园晒太阳,或者呆屋里看看电视,两个人都沉默地看搞笑节目。

 

他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又沉默,看搞笑节目甚至不笑,一脸冷漠地盯着屏幕。而我常常被这种气氛带动得也不敢笑,憋笑憋得脸通红。倒是Steve有时候处理完杂事回来,看见我们俩这种状况,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我也像被解放了似的笑起来,倒是Bucky 一脸迷茫地看着我们。

 

我前天跟Bucky气氛不错的时候还聊了会儿天。我问他觉得Steve怎么样?他想了半天,很苦恼的样子,最后憋出一句话,“他很爱我。”我有些诧异于他的回答,接着问,“那你呢?”他这回倒是回得很快,皱着眉,“我不知道。”

 

我会跟Bucky玩拼字游戏和扑克什么的,他好像很擅长这些,明明没有记忆,这些为什么这么熟练。Steve说他以前战无不胜,“没人敢跟Bucky玩这个。”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有些骄傲。

 

我们每天都像新朋友一样。Steve向我介绍他,然后我们打招呼,然后再一起玩游戏,慢吞吞地聊些无关紧要的天。我不能向他提起昨天都发生了什么,我甚至要装作我昨天都不认识他。这感觉很累,但是慢慢也成了习惯。但是Bucky似乎潜意识里会对每天都见到的人产生亲近,即使他并不记得这个人是谁。

 

有一天我正闲得无聊,坐在沙发上跟Bucky当个sofa potato,突然看到茶几上有个小匣子,盖子没盖严,露出了照片的一角。我好奇地把匣子端过来,才发现里面满满全是照片。我这才想起了上次Bucky 发脾气的时候,把客厅墙上一大片照片都扯下来了,还没有贴回去。我随便翻了翻几张照片,时间很乱,有的照片老到背面印的时间都褪色了。我灵机一动,对Bucky说,“要不要玩个游戏?”

 

“不想玩拼字。”他摇了摇头,“我们刚刚玩过。”

 

“不是拼字,我们来贴照片吧。”我说,“你看,这后面有时间,我们按照顺序把它们贴在墙上?”

 

Bucky看了我手上那个匣子半天,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我让他端着匣子,他一张张相片取出来递给我,而我把它们涂上胶水,站在那面空白的墙面前。他一开始并不搭理我,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把一张张照片贴到各个位置上,直到我差点贴错了一张。

 

“那张是2007年的,”他有些不满地说道,“你贴错了。”

 

我惊讶地翻过面,发现自己真的看错了,更惊讶于他居然有在专心看。他却开始自然地指挥起我来,“应该贴在那里……不是那张旁边,是另一张,穿紧身衣的那张旁边。”他没什么记忆,很显然。他还把作战服看做紧身衣。

 

我慢慢开始按照他的指挥贴相片,而在厨房的Steve被我们的动静吸引过来,“今天晚上吃披萨吧,”他笑了起来,“这个看起来比做饭更有意思。”

 

我们用无声表达了赞同。Bucky一边拿相片看时间,指挥着我贴;而Steve则一直在他旁边絮叨着。

 

“这张是你过80岁生日的照片,我们当时在复仇者大厦过的。还用蛋糕糊了Sam一脸……天啊,他当时已经看起来这么老了吗?记得吗?”

 

“这张是我们一起去夏威夷做任务的时候,任务完成的晚上你说第二天要去逛一逛,结果晚上喝得烂醉,第二天我们差点没赶上飞机。记得吗?”

 

“这是我们小时候拍的,第一次去中学的时候。你当时搭着我肩膀,我还挺不情愿的。你勒着我脖子硬要拍,你还记得吗?”

 

他每讲一张照片,总要问句“Remember?”他一直在等那个答案,而Bucky一开始还会说,不,我不记得。到了后来,他干脆选择了沉默,安静地看着那些照片,认真地听他讲着。

 

我们一直贴到了晚上才结束,Steve叫了披萨的宅急送,我吃完就回家了,走的时候Bucky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我回头看着他,他轻声说道,“谢谢。”

 

我有些吃惊地看了看他,又抬头看着Steve,他给了我一个微笑,对我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谢谢”。

 

 

10

 

我今天一吃完早饭Steve就打了电话来,妈妈接的。这表示他很着急,按道理来说这时候他应该还在安抚Bucky。

 

我急匆匆地跑去接了这个电话,我很害怕听见什么坏消息。而Steve却在电话那头很开心地跟我说,“换衣服,Mary!我们今天去布鲁克林大桥。”

 

“什么?”我一头雾水。

 

“Bucky今天一醒来就跑到楼下去了。他指着那张照片说,想去这里。”Steve的声音有些喘,电话那个杂音很重,他应该是在换衣服。

 

“好,给我十分钟。”我挂了电话,蹬蹬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换衣服。Bucky很少主动要求出门,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很难得,并且非常重要。“别在楼梯上跑步,Mariana!”妈妈在底下喊着。

 

我很快就换好了衣服,走出了门。Steve正带着Bucky 站在我家院子门口,他穿着一个套头卫衣,还把那个连帽戴上了,而Bucky带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我感觉他跟平时有些不一样。两个并不年轻的男人做出这样的打扮有些奇怪,我不由地提醒道,“Steve,你这样坐公交车,可能会被别人以为是恐怖分子,我是你们的人体炸弹。”

 

“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帽子摘了下来,又帮Bucky把鸭舌帽的帽檐太高了些,“我几乎没带Bucky出过门,我有些……你知道的,紧张。”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无所畏惧,只做对的事情的美国队长,最害怕的无非是他的Bucky Barnes被伤害。我踮起脚,帮Bucky把帽檐又压低了些,“你已经让人认不出来啦!”我对Steve说,“Barnes先生把帽檐压低就好了。放心,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金灿灿的,照在身上有种烘烤的暖。作为行程提出者的Bucky没什么很激动的表现,倒是异常的平静,安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但是Steve有些兴奋,总是喊Bucky看这里、看那里。

 

我们先乘了一长段公交车,再走了一段路,中间碰上不少行人,看着我们着有些奇怪的组合。Steve有些紧张,他紧张的时候嘴唇会抿成一条线。我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说,“不用担心,没有人认出来。”他朝我安抚地笑了笑,点点头。

 

天空很蓝,映在纽约东河里透亮的颜色,不远处的布鲁克林大桥一如既往的忙碌。我和Bucky趴在岸边的栏杆上,等Steve买苹果派回来。河边有些凉,风很大,Bucky再几次帽子差点被吹飞之后,终于失去耐心把帽子摘了下来。

 

他棕色加些灰白的头发被风撩起,露出那坚毅的下颌线条。我抬着头,看着他的眼睛,终于发觉出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平时带着些许因空洞而产生的茫然与冷漠,今天却变得很深,像是里面藏了很多情绪和秘密。

 

很多故事和时间。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正想开口问他,Steve从身后走来了。他把苹果派递给了我们两个人,然后站在了Bucky旁边,靠着栏杆,声音愉快地说着,“这就是布鲁克林大桥了,你今天早上指着照片说想来的地方。”

 

Bucky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啃了一口苹果派,热腾腾的馅料立刻冒出了白色的热气,又被风吹散了。

 

Steve也不管Bucky有没有在认真听,继续说着那个他不知道讲过多少遍的故事,神盾局的假期周末,他们的返乡之旅正准备失望而归,却突然又说去布鲁克林大桥看一看。他们买到了有童年味道的苹果派,吃着它,看着布鲁克林大桥,直到太阳慢慢沉入纽约东河。

 

“Remember?”Steve笑了起来,“当时吹太久风,你晚上还感冒了。我嘲笑你的血清没我质量好……”

 

“我记得。”

 

Steve突然停下了话茬,用梦一样的眼神转过头看着旁边的男人。Bucky仍旧看着河面,一脸安宁,仿佛刚刚我们听到的都是错觉。但他下一秒就回过了头,看向了Steve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我记得。然后我晚上还吐了,你照顾了我一晚上,第二天带着黑眼圈去上班,还被Sam嘲笑超级英雄的血清不治黑眼圈。”

 

“Bucky……”Steve看起来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他的蓝眼睛里有些水光,只是轻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Bucky露出了一个微笑,他转过身去,抱住了Steve,轻声说道,

 

“我记得,我都记得。”

 

我看见美国队长的身体有些颤抖,头埋在Bucky的肩上。“Bucky……我是谁?”他的声音带着些哑,闷闷地,像是从身体深处扯出来的。

 

“Steve,你是Steve。”他的Bucky紧紧地抱着他。

 

“而且,我爱你。”

 

 

尾声

 

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一件事之一,莫过于那天在布鲁克林大桥哭得满脸鼻涕的时候,还记得掏出手机,给两位年老爱人的重逢拍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也成了最后一张被贴在美国队长家墙上的照片。

 

我从此以后再也不相信时间、也不相信命运,因为它们都不曾打败过那两个人。

 

人会离开,故事会被遗忘,但是爱的奇迹,它总是存在。

 

而我常说,Steve Rogers一直是创造奇迹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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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27 #盾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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