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冬】Liebesleid 爱的忧伤 (一发完)

#制琴师盾✖小提琴家冬,算是破镜重圆梗

#标题 来源  克莱斯勒的代表作《爱的忧伤》

#一个神秘的第一人称写法,实验+练笔,流水账请慎入

#好久没更新了,算是个复健练习

🎵bgm1  Liebesleid 爱的忧伤

🎵bgm2  Liebesfreud 爱的欢乐

可自选


————————————————————

Liebesleid 爱的忧伤

 

1

 

听到背后嘭的一声巨响,木质的脆弱乐器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咆哮,那个瞬间我血液被冷冻般地僵硬在了原地,没有敢转过头去,大脑里却有一条清晰的信息。

 

我闯祸了。

 

我无比厌弃一分钟前把提琴随手搁在旁边矮柜上、蹦跶着跑到阳台边的自己,但是当时窗外那只小狗乖巧细腻的叫声真的太具有吸引力了,我生怕它跑远,根本没有想到那个被随手一搁的可怜提琴会发生什么。

 

“琴颈裂了,小公主。”当我挂着眼泪抱着我的小提琴,跑到琴房楼下找我的小提琴老师Loki Laufeyson时,他拿起琴,朝我摇了摇头。

 

“很严重吗?可以修吗?”我带着最后一点点微小的期望看着老师。

 

“修理起来挺困难的。”Laufeyson老师端着我的小提琴打量了一下,“这把琴不是很名贵,应该说肯定是个新手做的,做工非常粗糙而且很旧了,应该是你的练习琴吧。修理起来不合算,去让你爸爸重新给你挑一把吧。”

 

“修理起来很困难的意思是……可以修吗?要多少钱呀?”我开始盘算自己这个月的零花钱,如果多帮隔壁的Odinson先生家割两周的草坪,不知道能不能挣够修琴的钱。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把琴?”Laufeyson老师将琴搁在一旁,绿眼睛很好奇地看着我。

 

“要是爸爸知道我把这把琴摔了,他可能会杀了我的。”我哭丧着脸看着老师,“他说这是他的第一把琴……我当时问他要这把琴的时候,求了他好久,他才给我。”

 

Laufeyson老师看起来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他看着那把躺在椅子上的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把它端起来,对着音孔朝琴箱里面看去,然后露出了很微妙的笑容。 

 

“虽然很难修理,但是这把琴最开始的制琴师应该可以修好。你运气不错,我好像恰巧知道做这把琴的制琴师。并且他还在纽约。他可能可以修好这把琴。”

 

 

2

 

我足足坐了将近一小时的车才从曼哈顿到布鲁克林。房屋跟曼哈顿的不一样,周围的房子都很矮,曼哈顿的楼高得让我仰起头看不到顶楼,有些喘不过气。拿着Laufeyson老师给我记着地址的纸条,我摸索着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小房子里找那个制琴师的家,路上还遇到了热心的治安警察,一脸疑惑地问我是不是跟爸爸妈妈走散了。

 

“392 7th Ave, Park Slope,Steve Rogers.”

 

我站在那栋外墙灰暗的砖砌两层小房子面前,在门口对着那有些锈蚀的金属门牌看了三四遍。地址没错,可是这栋看起来年久失修的房子却让我莫名想起了很多冒险故事的开头,比如一进去就打不开的门和从天花板上突然掉下的骷髅头。

 

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转过头看了看四周。路上的行人不算多,有个老奶奶好奇地朝我这边看了两眼。下午刺眼的太阳还半悬在空中,天气很晴朗,这让我稍微鼓起了点勇气,走上前去,踮起脚按动了那个门边的电铃按钮。那上面有些积灰,按动之后的铃声沙哑刺耳,像是人的尖叫声。

 

然而门没有一点动静。

 

我等了大概半分钟,又上前去按动了这个电铃,然而依旧没有反应。可能是主人不在家?这代表着我今天要带着我损坏的提琴回家,然后被爸爸看到,然后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了。爸爸平时很温柔,但是碰上小提琴的事情就会很严肃。我听爸爸乐团里的后辈暗地里喊过他“winter soldier”,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太凶了。

 

我一边想着,手没有松开电铃一直按着。电铃开关挺高的,我需要踮着脚伸直手才能碰到,这让我的胳膊酸疼,但是门依旧狠心地合着,房子里没有一点有人的迹象。我彻底失望了,转过身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门口偶尔出现的车辆,思考我是不是应该去Laufeyson老师家住一晚上先避避风头。

 

“吱嘎——”

 

背后这声恐怖的开门声令我的心头腾起了希望。我腾地转过头去,看到一个金色头发乱蓬蓬的男人,穿着家居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裤,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微微皱着眉,蓝色的眼睛有些不耐烦地望过来,好像有点没睡醒。

 

“找谁?”他看到我的瞬间有一点惊讶的样子,但还是皱着眉。

 

“呃,我找Rogers先生。”我立刻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我是来修理小提琴的。”

 

“我已经很久不修琴了。你回去吧。”男人听到我说小提琴的时候眉头皱得更深了,转过身去想要关门。

 

“您就是Rogers先生?”我很惊讶地看着他,这样不修边幅的邋遢形象,跟我心中的制琴师相去甚远,但既然希望就在眼前,我不可能错过,“请您帮帮我吧!”,我冲上去扒住门边,他看到我的动作,可能是怕夹到我的手,用脚挡了一下门,并没有继续关门。他转过头有些不耐烦地对我解释道。

 

“你的琴坏了,可以找别的修琴师修理,纽约有很多厉害的修琴师。我不会再修琴了。”

 

“可是这是您做的琴啊。”我仰着头看着他,“请您帮我修一下吧!我爸爸要是知道我把琴摔了,一定会很生气的。”

 

“我做的琴?”他看起来终于有了一点松动,转过身把门打开了一些。我急忙点着头,从背后把琴箱取下搁在地上,小心地端起那个脆弱的小提琴。

 

“我的老师看了琴箱里面,说这是你做的琴。”我把小提琴端在他面前。

 

男人看到这把琴的瞬间,眼神变得奇怪了起来。他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有些迟疑地看了两眼那把琴,又看了看我。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转过身朝屋里走去。

 

“进来吧。门关上。”

 

我生怕他一反悔把门关上,没来得及想他那个眼神的意思,就赶快把琴放好,手忙脚乱地背上琴盒跟他进了门。

 

 

3

 

这简直是我见过最糟糕的房子了。

 

结了蜘蛛网的花瓶,被虫蛀出洞的地毯,当我跟在男人身后第三次踢到地上的一个易拉罐时,终于没忍住还是发声了。

 

“你真的住在这里吗?”

 

他好像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准确地说,我住在二楼。”

 

“那一楼是干什么用的?”

 

“以前我的工作间在一楼。”他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钥匙,摸着试了好几把,最终终于找到一把能打开这扇门的钥匙,“就是这里。”

 

他打开门的瞬间,一大股的灰尘像是蜂拥的蚂蟥朝我们扑来。我掐着鼻子朝门内探头去,房间很大,家具很简陋。墙上挂着几个磨好的琴板,旁边有三个大橱子。房间正中央有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搁了一个没上完漆的琴体,沾着凝固了的提琴油漆的羊毛刷和几把刮刀被凌乱地丢在桌上,看起来像是被意外打断了当时的上漆。

 

下午的阳光从老旧的玻璃窗射进来,可以看到室内的灰尘在半空慌张地飞舞。Steve Rogers冲到了窗边,把几扇玻璃窗推开。但可能是房子太老了,金属部件锈死让他花了很大劲才把窗打开,灰尘在这个费劲的过程里呛到他咳嗽了几下。干净的空气涌进了室内,让我稍微可以呼吸了一些。

 

他把大桌上乱七八糟的工具和木屑全都一把顺到地上,又有墙上挂着的鸡毛掸子扫了扫桌上的灰尘,尽管看起来越扫越脏了。他朝我招了招手,

 

“过来,把琴放到桌上来。”

 

我走过去,尽可能轻手轻脚地将琴盒搁在桌上。他打开琴盒,看到那把琴的瞬间,眼神突然就温柔了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抚过琴板的每一处,像是在爱抚一个婴儿。

 

“这把琴做得很糟糕。”他突然说道。

 

“呃……这是你自己做的琴。”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他这句话好,沉思了一秒,“而且我很喜欢这把琴。”

 

“这是我做的第一把琴。”他的手指顺着抚上了琴颈,在那个被我摔出的裂痕处摩挲,“是挺糟糕的。你从哪里得来的?”

 

“我求爸爸给我的。”我回答道,“他说这是他拥有的第一把琴,他很珍惜的。”

 

“所以你一定要修好它?”

 

“是的,不能被他发现了。”

 

他转过头来,不再看着琴,而是看向了我,“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Elpis,Elpis Barnes,而且我不小了,我已经8岁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去,我却觉得他好像有一些失落,失落中又有些生气的感觉。我不知道我的名字哪点惹恼他了。他拉开了墙边的大橱子,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然后他抱出了一个沉重的大箱子,像是有点发脾气似的搁在桌上,震动得我觉得脚下老旧的木地板都在抖。

 

“你能修好它吗?”我试探着问道。

 

“可以,但是需要时间。”他打开了那个箱子,因为里面冒出的灰尘皱了眉头。

 

“几个小时?”

 

他转过头古怪地看着我,“最快也要一周吧。”

 

那我今晚就要被爸爸骂了。我沮丧地叹了口气,如果我告诉他会修好,他是不是不会太生气,“那要多少钱啊。”

 

男人站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走出了房间,我听到了木质台阶凄惨的支呀声。他难道还需要价目表吗?我不安地想着,如果我问Laufeyson老师的男朋友借点钱,不知道要还多久。

 

Steve Rogers半分钟之后就回来了,他手上还拿着一把小提琴。这把琴看起来很久没拉过,但是被养护得很好,琴箱侧面的雕花很精致,金棕色的漆面在阳光下有枫糖一样的光泽。这把琴长得很漂亮,而且跟我坏掉的这把非常像,只不过精致了很多,这让我看到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它。他把琴和琴弓递给了我。

 

“你先拉一段。”

 

“要听什么?”我将提琴接过来,把肩垫搁在锁骨上,摆好姿势。

 

“Liebesleid.(爱的忧伤)会吗?”

 

“会一段。”我点点头。

 

“我听一下。”

 

爸爸第一次教我练习曲以外的曲目就是这首,他说因为这是他最喜欢的曲子。但是他被选为首席之后越来越忙,根本没有教完我这首曲子,后来就是Laufeyson老师来教我了。我只能凭着记忆拉出那段旋律,却发现几次揉弦都不太成功。我拉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金发男人,希望他不要因为我拉得太难听就改变帮我修琴的心意,但是我发现他看起来更像是在走神,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像是被浸入了一段漫长的回忆。

 

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拎着提琴,“我只会这一段,Rogers先生。”

 

他看起来像是从梦里突然惊醒了一般,还有些懵,眼睛里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微妙情绪,有些像我上次感冒的时候医生开的药水——苦得要命却带了一丝丝甘味。

 

“你的小提琴是谁教的?”他好像有些回过神来,眼神恢复正常。

 

我想起Laufeyson老师说过,我如果拉得不好的时候,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是他教的。于是我含含糊糊地说道,

 

“琴行的老师。”

 

“他从来没说过你的姿势很特殊吗?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说过。但是我的姿势是爸爸教的,他说我的姿势挺好看的,不用改。”

 

他笑了一下,这是我见过他第一次笑。他随即低下了头,还挂着那种温柔的笑,嘴里低声说,有些像自言自语,

 

“那是因为他自己就那样。”

 

“什么?”我有些诧异他说的话,“你认识我爸爸吗?”

 

他没有理会我的问题,自顾自地拿出了一堆工具搁在桌上,对我说道,

 

“关于收费,你连续一周每天下午到我这里来拉两个小时的琴,我可以不收你的钱。”

 

“为什么?你觉得我拉得很好听吗?”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有这么说过吗?”他挑了挑眉,看着我。

 

“噢……那说好了,Rogers先生。”虽然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一个拉小提琴不好听的人给他拉一周来抵钱,但是不用付钱这件事对我没什么坏处。

 

“叫我Steve就可以了。那你今天先回去吧,我还要准备一些材料。明天下午这个时间过来。”他又走到大橱子前面,在找些什么东西。

 

“好的,再见,Steve。”我朝门外走去,忽然想起我明天还有小提琴课,又扒着门框转身,

 

“那我的琴要一直放在这里吗?可是我明天还要上课。”

 

他想了一下,用手指了指刚刚我拉得那把琴,

 

“那你先用那把琴吧。”

 

世界上免费的午餐总是让人快乐的。我把那把琴装进自己的琴盒,背上它,感觉自己晚上被爸爸骂的事情带来的痛苦都减轻了一些。

 

“感谢你,Steve!再见!”

 

他朝我挥了挥手,“记得关好门。”

 

我转着圆舞曲的舞步蹦到了门口,掏出智能手机,看到Laufeyson老师给我发的消息。

 

“你爸爸临时被乐团派出去做指导,要出差一礼拜。你先去我家,钥匙在地毯下面,我下了课就回去。”

 

我的运气真的很好。

 

 

4

 

我坐在沙发上欣赏着那把新到手的小提琴的时候,Laufeyson老师走了进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身后还跟着我家隔壁的Thor叔叔。

 

“嗨!Elpis,晚上好!”

 

我疑惑地看向Laufeyson老师,他没理我询问的眼神,脱了大衣径直走到沙发这边来,“琴修好了?这么快?”

 

“是一把新的琴!”我骄傲地举起提琴给他看,“Steve给我的,在我的琴修好之前都可以用它。”

 

“喔?他答应你帮你修琴了?”Laufeyson老师坐在我旁边,“这把琴比你那把坏了的精致不少,你要不要考虑不去找他,把这个漂亮小东西留下来?”

 

“不行。”我摇了摇头,“那是我的琴。别人的琴再好也没我的好。”

 

“你看看,连小朋友都知道。”Laufeyson老师看向还在门口挂外套的Thor叔叔,咬牙切齿地说。

 

“我先去做饭了。”Thor叔叔面色尴尬地拎起地上的两个塑料袋走进了厨房。

 

Laufeyson老师阴恻恻地瞪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然后又转过头来,兴致盎然地问我,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说了下我的琴。”我回忆了一遍这个下午,“哦,他还叫我拉了一段《爱的忧伤》。”

 

“你拉得怎么样?”

 

“不好。”我看着老师有些阴沉的微笑,补充了一句,“但是我没告诉他谁是我的老师。”

 

Laufeyson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接着问道,“那他有没有问你的名字?”

 

“问了。我告诉他了。”我点点头,“他好像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

 

“我不记得了。”我皱起眉,然后抬起头看向Laufeyson老师,“他是不是认识爸爸?”

 

“嘿,别问我,我可不知道。”他转过身,拿起了桌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你应该问你爸。”说完,他就状似认真地开始看今日新闻了。

 

他明明知道我这件事不能问爸爸。我鄙夷地看着老奸巨猾的老师,然后决定把这件事自己消化一下。或许我应该去直接问Steve。

 

 

5

 

我上完课之后和昨天一样去了布鲁克林区,长时间的地铁让我坐得有些头晕。我站在Steve那栋破房子前面按着电铃,祈祷他能够早点开门。

 

这次他开得比我预想中快多了,看起来也不是刚刚睡醒,金色的头发好好梳理过后看起来还有点英俊的样子,“进来,”他说,“你迟了一个小时。”

 

“我爸爸以为我下了课乖乖回家了,要跟我视频通话,所以我只能先回家跟他打电话。”我对他解释道,希望他别为这件事生我的气。

 

“你爸爸不在家?”他拉好门,走在我前面。

 

“他出差了,谢天谢地。”我嫌弃地看着依旧一团糟的一楼走廊,“你为什么不能打扫一下这里呢?”

 

“那我就不帮你修琴,去打扫卫生了。”他推开工作间的门,一边说着,我立刻闭上嘴。

 

所幸工作室里很明显打扫过,被擦拭过灰尘的家具露出锃亮的清漆表壳,那张大桌子上也不再乱七八糟了。我看见我的小提琴正躺在桌上,已经被拆开,旁边还有很多测量工具。

 

“昨天桌上那把琴呢?”我问道,“那把琴就差上漆了吧。”

 

“我收起来了。”他把椅子上搭着的围裙穿好,“你知道得还挺多的。”

 

“我爸爸带我去参观过制琴。”我走到他旁边,看着我被拆开的小提琴,“那你为什么不继续把那把琴做完?”

 

“很多原因。”他摇摇头,“那是我做的最后一把琴。”

 

“你为什么会做制琴师啊?”我抬起头看着他,“你看起来真的不像个制琴师。”

 

“为什么?”

 

“你看起来做事很粗糙,而且……”我看了看他被粗壮的手臂肌肉撑起来的白色t恤,“你很强壮,看起来像健身房教练。”

 

他大笑了起来,随后接着拿尺子测量着琴的几个尺寸,在一旁的图纸上认真地标出来,“我以前很瘦弱的,还老是生病。再说为什么强壮不能当制琴师?”

 

“那你为什么要当制琴师啊?”我又把问题问了一遍。

 

“为了……一个朋友。”他语气有些犹豫,眼神闪烁了一下,看起来想继续说什么,又把话吞了回去。

 

“那你很爱她。”我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她是小提琴手吗?”

 

Steve看起来愣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猜中了他的心思,他点了点头,“是的。”

 

“那跟你结婚的……”我想起一楼走廊上那副结婚照,“是她吗?”

 

他沉默地往图纸上记完了一个数据,神色黯然地别开了目光,

 

“你应该开始演奏了。”

 

我知道我问错话了。气氛有些僵硬,我连忙搁下琴盒,从里面拿出那把琴架好,开始今天的演奏。

 

 

6

 

事实上我没有演奏满两个小时就停下了,因为我发现Steve根本没有在看钟,所以他也没发现我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就停下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种要求来交换帮我修琴,但总之他好像并没在听我的琴声,反而是隔壁屋的老奶奶听得比较开心,她坐在她家的花园里朝着我的窗子比了个大拇指。

 

我剩下的时间都趴在桌边看他修琴,Laufeyson老师说他今天下课早,会来接我。他修琴的时候跟平时很不一样,专注的时候那双蓝眼睛好像装不下任何东西,让我想起了爸爸演奏时候的样子。

 

他的工作看起来告一段落的时候,他停下动作,直起腰擦了下额头上的的细汗。这时他好像才终于发现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他,问道,“两个小时过了?”

 

“早过了。”我丝毫不心虚地点了点头。

 

“抱歉,你下次可以叫我一声的。”他抬起头看了眼钟,“那你早点回去吧。”

 

Laufeyson老师应该差不多过来了,我可以去路边等他。于是我把琴装进了琴箱,拎着背带准备背好,结果另一边的背带勾到了桌角,嘶拉一声突然开线了。一时间失去平衡,我只能努力揪住那根带子,让琴盒别摔得太狠,然后自己抱着琴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没事吧。”Steve急急忙忙地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摇了摇头,抱着琴盒,“我没事,就是背带断了,琴盒背不了了。”

 

“没事,拿回家让你……妈妈给你缝一下。”他说妈妈这个词的时候好像有些怪异的僵硬,神色别扭,似乎是不愿意说这个词。

 

“我没有妈妈。”我看着他奇怪的表情,摇了摇头。

 

“噢,”他刚刚别扭的神色变得愧疚起来,蓝眼睛很难过地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去,“很抱歉,我不知道…….”

 

“不是的,”我发现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匆忙解释道,“我是爸爸从孤儿院领养的。我本来就没有妈妈。但爸爸以前有喜欢的人,他说如果他们能有孩子一定就是长成我这样的。”

 

他猛地抬起眼看着我,看起来似乎是被震惊了一下,但是眼神竟然有些欣喜。我经常碰到听见这种消息感到震惊的人,但是震惊完了显得有些开心的人,我真的头一次见。他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问道,

 

“那你爸爸没有结婚?”

 

“没有,我爸爸单身。”

 

“那他有恋人吗?”

 

“没有。”我皱起了眉,“他是乐团的首席,很忙的,没有时间恋爱。”

 

我怀疑他下一秒就要问我“你看我合适吗?”了,如果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他好。爸爸的好朋友Laufeyson老师喜欢男人,爸爸的邻居Thor叔叔也喜欢男人,但这也不能证明爸爸就喜欢男人。

 

幸亏他没问这件事。Steve对我点了点头,“抱歉,这样是不是打探了你的隐私。”他蹲下身来,摸了摸我的短发,与我平视,“那我帮你缝好你的背带,算是补偿你。”

 

“那不够。”我趁机准备敲诈一波,“那你也给我讲你的故事。”

 

他无奈地瞥了我一眼,站起身来,“行吧,跟我来,我一边缝一边跟你说。”

 

 

7

 

他昨天说的是真的,二楼真的比一楼干净不只一两倍,即使我还是看见他卧室地上几件衣服被他进屋之后飞速地捡起来塞进柜子里。

 

屋子里依旧很简朴,木质的笨重家具有着古旧的痕迹。墙上挂着一把形状很优雅的琴,只是表面刻的一颗巨大的五角星把整把琴的美感平衡破坏了,显得有些幼稚。

 

“你平时也拉小提琴?”我看到那把琴,问他,“那是你做的吗?”

 

他看了一眼墙上那把琴,“是我做的,不过不是我的。我也不拉。”

 

“为什么?我想听你拉小提琴。”

 

“那把琴没有琴弓。”Steve摇头。

 

“琴弓很好配啊。”我迷茫地看着他,“你甚至都可以做一把。”

 

“它有自己的琴弓。别的琴弓没法让他唱歌。”他这么回复道,听起来别有深意,但是我没法听懂。我本来想告诉他,我爸爸柜子里有根没有琴的琴弓,他看起来并不需要,因为他很久没用了,我可以拿出来给他的。

 

Steve坐在床上给我缝琴盒的背带,他手法异常娴熟,像是经常做这种事情一样。像个妈妈,我不禁这样想。

 

“那你可以开始给我讲故事了。”我趴在床上,用手撑着头看着他。

 

他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这故事很长。”

 

“那你缝慢一点。”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能开始这段叙述,这让我更好奇了。

 

“他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们小时候都住在Brooklyn。他的爸爸是议员,我家比较穷,父母工作很忙,我身体又差,所以他总是照顾我。”

 

我暗暗地听到这个“他”,然后安静地点头。

 

“他小提琴拉得很好,他高中的时候想当个小提琴手。但是他爸爸希望他从政,知道了他的梦想之后就把他的琴砸了,不许他再拉小提琴了。”

 

“所以你才学制琴?”我恍然大悟,“为了给他一把琴?”

 

“我当时挺傻的。”Steve笑了笑,“他的零花钱其实可以买把一般的琴,只是他被家里给的压力逼得想放弃了。我却觉得是因为他没有琴才放弃的,找了个师傅求了很久,他才肯教我。后来就摸索着做了这把琴。”

 

“但是你给了他坚持的理由啊。”我愤愤不平地对他说道。

 

“我当时做琴的时候才真正想清楚,我是喜欢他的吧。不是那种朋友的喜欢。”他接着说道,“我想为他做点特别的事情,做别人不能为他做的事情。”

 

“那你们有在一起吗?”我问道。

 

“我们恋爱了一段时间。谁都没发现,因为我们从小关系一直很好,经常待在一起。”他的语气低落了下来,“后来他爸爸准备竞选了。他爸爸的政敌想抓他家的丑闻,跟踪他,结果就拍到我们……呃,不太好的照片。他们为了妨碍他爸爸的竞选,在外面一直放出很难听的流言。总之他爸爸来找我了,希望我不要影响他儿子的未来。”

 

“所以你就和别的女人结婚了?”我被这个故事气得从床上蹦了起来,“你们明明相爱啊。”

 

“结婚是假的。他当时几乎承受了所有的舆论压力。还有很多造谣。”Steve低着头,手上缝合的动作都慢了几拍,“他当时在考一所音乐学校,我不能因为这个毁了他。他知道我结婚之后恨透了我,他出国留学了,我们很多年没有再联系过。”

 

“为什么不再去找他?”我问道,“跟他解释清楚啊。”

 

“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以为他已经成家了……”他垂着头,然后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蓝眼睛像是被点燃一般带着坚定的光,热切得有些吓人。

 

“等我修好你的琴,我会再去找他的。”他将缝好的琴盒递给我,“谢谢你!”

 

我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对他说不客气。拿出手机看到一串Laufeyson老师的未接来电,匆忙抄起我的琴盒背好,冲下了楼梯。

 

 

 

8

 

我那天跟Laufeyson老师讲了一部分这个故事以后,他依旧没跟我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我一问他跟爸爸有关的事情,他就威胁我要告诉爸爸我把那架琴摔了,我只能放弃从他那里得到故事。

 

我照常每天去Steve那边拉小提琴,每次都是《爱的忧伤》那一段。虽然我每次都有偷懒半小时到一小时不等,虽然他每次都没发现,但是不得不说我这一段越拉越熟练了,起码我的揉弦好了不少。

 

爸爸明天就要回家了。我在来Steve家的路上还担心了一阵,他能不能按时修完我的琴。等我按动了那个嘶哑的电铃之后,来开门的却不是Steve,而是一个健壮的黑人男人。

 

他看到我的瞬间就瞪大了眼睛,随后转过头去朝屋里大叫着,

 

“嘿!老兄!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大的私生女了?”

 

我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门牌号,确定没有错之后,我礼貌地问道,

 

“请问Steve Rogers在吗?”

 

“你是谁呀,小姑娘。”他蹲下身来,看着我,“天啊,你真的和Steve长得太像了,你不会真的是他女儿吧。”

 

我确实也是金发蓝眼睛,但是全美国金发蓝眼睛的人多了去,我对他判断人长得像不像的标准感到怀疑,只好对他说,“谢谢,你和奥巴马长得也很像。”

 

Steve此时刚好出现在他背后,听到这句话他噗地一下笑出了声,然后踢了一脚这个黑人,

 

“我不是说了我在给一个小姑娘修琴,Sam,你别在这儿吵我,快点回去。”他转头看向了我,“你进来,Elpis。”

 

那个被叫作Sam的男人当然没有走,相反,他在工作室里聒噪地说个不停。不过多亏了他,Steve忘记了让我拉小提琴的事情。

 

“嘿,你叫什么来着?”他倒着坐在椅子上,趴在椅背上问我。

 

“Elpis.”

 

“噢,这个名字好老成啊。”他皱皱眉,“被潘多拉关在魔盒里最后的希望女神?”

 

“我以为你不会知道这些的,Sam.”Steve从桌面上抬起头来,他好像已经在安装新做好的琴头了,看起来被我摔裂琴颈的琴头已经不能修复了。

 

“别小瞧人行吗,兄弟。”他瞥了一眼Steve,又转过头来看着我,“不过你真的不是Steve的私生女吗?你们长得太像了。”

 

“我有爸爸的!”我白了他一眼,“我爸爸是有名的小提琴手,Bucky Barnes。”

 

Sam很震惊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Steve。Steve这会儿也转过头来,看着Sam.

 

“你知道吗?”Sam问他。

 

Steve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低下头去安装琴头。

 

Sam看起来很迷惑,这让我也很迷惑。我的爸爸是知名的小提琴手,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如此震惊的事情。

 

“Steve,我们聊聊。”Sam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

 

Steve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对我说,“你先回去吧,明天这个时间过来,我把琴交给你。”

 

我很迷惑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提议。等我走出房间的时候,还隐约听得见Sam大喊着什么“家庭”、“孩子”的单字,但并没有听见他到底说了什么,因为我的手机铃声马上就响了起来,上面写着“Laufeyson老师”。我匆匆跑到小屋的门口,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接起了电话。

 

“喂?Laufeyson老师?”

 

“你现在在哪里,Elpis?”老师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他说话的中间清了好几次嗓子,声音有些缥缈的感觉。

 

“我还在Steve这里啊,你不是知道吗?”我奇怪地问道,“还没到时间呢。”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天,然后传来一阵杂音,紧接着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Elpis Barnes,你现在立刻回家。”

 

“一个小时之内,我必须要看见你站在客厅,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电话那边挂断了。我呆呆地举着手机,那头的忙音空荡荡地响了不知道多久,像是在恐怖电影里深夜空无一人的地下通道里传出来的。

 

是爸爸。

 

完蛋。

 

 

 

9

 

生活里的坏事总会比你想象的好一些。这句话在这次起码灵验了。

 

在我一半时间在哭,一半时间边哭边陈述罪状的一个小时之后,爸爸并没有很凶地骂我什么。他身上还穿着白衬衫和西裤,领带被他扯开丢到一边,那双平时温柔的灰蓝色眼睛现在也全是疲惫。他倒在沙发上,梳了一把被发胶抹得平整的棕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我真的知道错了,爸爸。”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吸了一下快掉出来的鼻涕,接着说,“我下次会爱惜琴的,下次再也不会不告诉你就去陌生人家里了。”

 

爸爸倦怠地睁开眼看了看我,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到我这来,Elpis.”他张开了双臂,我知道这意味着他原谅我了,飞快地扑进了他怀里,把整张脸买在他身上,衣物里还有旅行途中的那种冷风和尘土的味道。

 

“爸爸很担心你。”那双平时拉小提琴的灵巧的大手正温柔地摸着我的头,“我提前回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家里空无一人,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知道我多害怕吗,Elpis?”他扶着我的肩膀,直视着我的眼睛。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还有你的琴……”我看着他因为担心而湿漉漉的眼睛,鼻子也有点酸,又想哭出来了。爸爸抽了张纸巾按住我的鼻子,“没事,没事。好了,小哭包,擦干净鼻涕。洗个澡回房间休息吧,我和Loki叔叔还有话说。”

 

我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直坐在一旁沙发上的Laufeyson老师,对方给我一个很苦的笑容。我朝卧室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Loki叔叔和爸爸都看着我,

 

“呃……爸爸,你别骂Laufeyson老师。都是我的错,他不知道的。”我思考了半天,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然后我发现Loki叔叔给了我个白眼。

 

“Elpis,你刚刚和Loki说话的时候,我们开的是免提。”爸爸无奈地说。

 

我嗖的一下转过身跑回了卧室。

 

 

10

 

我昨天跟爸爸摊牌了Steve和小提琴的事情之后,他没责怪我太多,只是告诉我明天别去了,他替我把琴拿回来。

 

“你别怪Steve啊,爸爸。”我皱着眉跟他说,“真的是我拜托他的,他都没收我的钱。”

 

“《爱的忧伤》练得怎么样了?”爸爸突然问道。

 

“啊?”我大脑里飞速转过几个念头,爸爸之前说他最喜欢的曲子是爱的忧伤,那如果因为Steve我把《爱的忧伤》练得好了,是不是他就不怪Steve了。这个逻辑很通顺,我连忙点了点头,

 

“我最近进步可大了,虽然还是只会你教我的那一段。”我匆忙想拿出我的琴给他练一段,却被他拉住了,严肃地对我说,

 

“你从今天开始去练《Liebesfreud》(爱的欢乐)。”

 

我一头雾水地愣在了原地。

 

总而言之我是不放心让爸爸一个人去的。他出门的时候还拿了柜子里那根我从没见他用过的琴弓,我很怀疑他会去跟Steve打一架。于是我央求着Laufeyson老师带我去Steve那里。

 

“你放心好了,绝对不会打架的。”Laufeyson老师很信誓旦旦地对我说,然后小声嘀咕了一句“要打也不是那种打。”

 

“什么?”

 

“没什么。”他抬起头来,“算了,你一定要去,我们等他出门十分钟之后再去行吗?”

 

我很害怕这十分钟之内他们俩就打起来。因为爸爸看起来斯文温柔,其实打架很厉害,而Steve看起来也很强壮,我也不知道他俩谁会赢。不过Laufeyson老师坚持要十分钟之后再出门。

 

“要是被你爸爸发现我们尾随他,我会被他剥皮的。”他蹲下了,故意用那双碧绿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你昨天就害了我。”

 

于是等Laufeyson老师的车开到Steve的房子门口时,我几乎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一路小跑到了房子门口。门没有锁,我轻手轻脚地推开,却在门口就听到了朦胧却很熟悉的琴声。

 

是《爱的欢乐》。

 

爸爸不是来找Steve算账了吗?为什么会有小提琴声?Steve在拉小提琴吗?

 

我小心地避开了一楼走廊里的一堆杂物,顺着乐声,发现自己走到了Steve的工作室门口。门没有关紧,露出了一条缝。距离很近,我才听出那是两架提琴的声音。我趴在了门缝上,却看到了我完全意想不到的情景。

 

那架刻着五角星的提琴此刻正在爸爸的手上,他站在窗边,眼睛微眯着,那双灵巧的双手在琴弦上像是在跳跃,拉弦的动作随着音乐都像舞蹈。Steve正站在他对面,拉着另一只提琴。


他们拉到旋律最轻快的地方的时候,突然相视一笑。那种笑容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一般的愉快。午后的阳台透过窗户玻璃洒在他们身上,金色的光晕让他们的笑容温柔得刚刚好,那个瞬间,突然有一个词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

 

Liebesfreud. Joy of love.

 

像是打散的拼图块被拼回了原来的样子,一切奇怪的碎片变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使我这个瞬间觉得微笑控制不住地爬到了脸上。

 

这首曲子快拉完的时候,我悄悄地退出了房子,从后门走到了马路边。隔壁的老奶奶正在从花园走出来锁门,她看见我的时候,又一次朝我竖了下大拇指,然后走到我旁边,

 

“好久没看到他们一起拉小提琴了。”她笑眯眯地说着,“虽然你拉的小提琴也很好听,但是我还是怀念他们当年一起拉的这首曲子,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也对她笑了一下。

 

“因为是爱的欢乐。”

 




THE END

——————————————


第一次尝试这种写法,并不知道效果会怎么样,只想做个尝试,就稀里糊涂地把故事写完了。写完才彻底发现是个平淡的流水账,心情复杂

很爱的两首曲子,不管是忧伤还是快乐都很美。

这方面只略知一二,并不特别了解,如有问题欢迎大家指正



2018-10-14 #盾冬  

评论(51)

热度(596)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